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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入夜微凉, 倦燕归巢, 蛙鸣虫声一片。何栖散着长发,坐在窗前看白日记下的手记, 蚊蛾扑火, 绕灯而飞,一个不慎被烧着翅膀落在灯油里。何栖顺手拿过退下的簪子将虫尸挑了出去。

    阿娣边用麈尘挥赶着纱帐中的蚊子, 边劝道:“娘子日间忙了好些时候,不如早点安歇, 灯又晃眼睛。”

    何栖道:“你家郎主还没归家,我等他回来再睡。”

    阿娣笑道:“郎主才不愿娘子熬坐着等他呢。”伸手拍死一只蚊虫,自责道, “忘了早些放下纱帐, 躲了好些在帐中。”

    何栖起身看看月亮位置,道:“阿娣手上事了,自去歇息, 不必陪我干等。”

    阿娣偷打了哈欠,摇摇头, 想起什么道:“我去厨下看看,蔬果有没有罩在纱罩下。”

    院中种的花木多,也多飞虫蚊蝇,新鲜果蔬搁在篮中,片刻便能招来小小的飞蝇。何栖对此深恶痛绝, 院中墙角点了好些艾草熏蝇除虫, 阿娣咬唇不解, 还道:娘子,不过是些蚊蝇,爬了便爬了,又不碍事。

    何栖吓她道:谁知它们先前在什么地方落脚,说不得就停在污水坑臭水沟里,再有那些……

    阿娣一想:果然如此,这些虫蝇脏得很。

    何栖笑着道:“你去看了果蔬,便回屋睡去,不必再来陪我。”

    阿娣这才听了吩咐退下,仍不放心道:“娘子记得早睡。”

    何栖放下手记,笑看她道:“怎学得这般啰嗦?”

    阿娣道:“郎主特特嘱咐我,不让娘子过于劳累。”

    何栖哭笑不得,又道:“你现在倒只与你家郎主一国?”

    阿娣跺脚,委屈道:“可郎主的话半分也没错,我还没告诉郎主,娘子午间都不曾好生用饭。”

    何栖佯怒,将她赶去休息,道:“胳膊肘只管外拐,白对你这般好。”

    阿娣嘴一扁,灵光一闪,拍手笑道:“娘子这话不通,哪边是里,哪边是外?”

    何栖不由也笑了,斥道:“还学了油嘴。”

    夜色又浓一分,沈拓踏着一地的月色归来,看到倚门而立的何栖,眼中倦色消退,笑问:“怎又没睡?”

    何栖也不上前,只管笑,又答:“天热,凉席黏腻,不好安睡 。”等他近身,掩鼻道,“哪来的臭汉,捂得发馊。”嘴上嫌弃,转身入内为他限干净的衣物。

    沈拓笑道:“馊的是身上脏衣,回来时浑身酸汗,在河里洗了一回。”见何秀才等人已经安睡,院中悄然无声,拎了一桶水来,除去衣物,又冲淋一遍。

    何栖瞪着眼,嗔道:“你这人,好不知羞。”又递干净的麻布给他擦身,“虽是热天,穿着了湿衣,也要仔细受凉。可曾用过饭?”

    沈拓换了一身麻衣,道:“阿圆不忙,我用过晚饭。”转身又见院中的凉榻,拉何栖躺下,谓然一叹:“终是家中舒适。”

    何栖问道:“大郎差使可还顺利?”

    沈拓道:“倒是意外,原想着青壮劳力为了躲避苦役,要么假装患病,要么拿钱相抵,谁知他们得知开渠竟个个愿意挖河。”

    何栖吃惊,道:“我曾看话本,有些人为躲劳役,宁可自断一指。”

    沈拓笑道:“许是前朝,现在条律严明,如无水利要事,也只冬闲时期才征民修墙通河。再者,明府是个睿智的,他另安排了笔吏,道明此次劳役为得开河水通澜江,既有船只进出,自有码头装卸货物,既有码头,自少不得活计,也可就近开茶铺、食肆、歇脚之处。农家若有野物,也可去码头兜售,赚些银钱贴补。 ”

    何栖赞道:“明府体恤,此举大好。强征于民,不如剖开好坏利益,如此看重民意,当得父母命官。”

    沈拓点头:“朱县丞带了钱筐,却连筐底都不曾铺平。”

    何栖顿笑出声:“可是想着借此发一笔横财?”

    沈拓冷笑:“做了官总要捞得些好处,见了银钱倒似蚊子见血。”县丞趁兴而来,扫兴而归,全程臭着一张脸,实忍不住,冲着沈拓说些酸言酸语。沈拓立那犹如冷面金刚,只道:明府吩旨,我只领命办差,余的并不与我相干 。

    只苦了几个笔吏,顺了姑情,失了嫂意,夹在中间苦不堪言。

    何栖微叹,清平世界尚有污吏盘算着如何勾结欺民,遑论乱世之中贪官污吏当道、苛捐杂税压身,活着也不过喘气。

    沈拓拿手梳着何栖的一头秀发,问道:“阿圆在家中如何?那些粗胚可有得罪娘子?”

    何栖笑道:“有陈家叔叔,卢姨在,哪容我受半分的委屈?阿爹曾道:市井之中,多能人异士。我看徐安徐郎君,便与他人不同。”她抬眸看着沈拓,“大郎与他可有往来?”

    沈拓笑:“他我又怎会不知?这些人里,陈大咋呼,看似是个领头的,实则徐安倒比陈据可靠。他原先的脾性与阿翎有几分仿佛……”

    何栖将徐安与施翎比较一番,笑道:“阿翎半刻都不得安生的猴脾气,我竟想不出徐安这副面貌。”

    徐安家中原本有个老父,染病后卧床不起,不知看了多少郎中,吃了多少的药,一来二去耗空了家底。徐安在一户富户家中充当打手,苦于家中老父无钱抓药,一文钱难倒英雄汉,便折节忍辱问户主借银。

    户主是个刁钻的,他喜爱徐安身手,见徐安困顿,落井下石。一面欺辱徐安,一面又拿银钱诱使徐安卖身签死契。

    徐安血性,哪忍得这般羞辱难堪  ,怒从心头起,恶从胆边生,提拳将富户打到在地,又追上去一通拳打脚踢。待他出了气,惊觉自己鲁莽时,早惊动仆役随从,被五花大绑扭送到了官府。

    富户偷使了银子与县令,判了个杖两百,徒一年。

    也是徐安命大,挨了两百的棍棒,皮开肉绽扔回牢中,堪堪只剩得一口气。狱卒只道他必死无疑,连裹尸的破席都备在一边。其中一个差役识得徐安,每日偷拿米汤与徐安灌下,摸他烧得滚烫的额头 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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