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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凛冽罡风吹得人站立不稳,眼前一片苍茫,再看脚下,竟是满地尸首。

    身穿甲胄的尸体血肉模糊看不清五官,残肢断臂无数,横七竖八层层叠叠,流出的黑血汇聚成河,朝陆裴荣奔涌而来,逼得他仓惶后退。

    前方广袤没有尽头,陆裴荣终究没能躲开,血潮排山倒海压向他,暗红瞬间将他整个儿淹没,呼吸不畅手脚冰凉。

    呼吸愈发困难,陆裴荣挣扎着在窒息前睁开双眼,入眼并非血红,而是半白不白的朦胧夜色,隐约能看到漆黑斑驳的瓦房屋顶,十分熟悉却没有头绪。

    方才是梦。

    可此时呢?

    他应该已经死了,利刃斩断颈间筋脉,鲜血尽撒,断然没有生还的可能。

    陆裴荣动了动冰冷麻木的手脚,半边身子从不知名状的重物下挣脱出来,却听见重物发出喃喃呓语。

    原来,压住他的,是另外一个人。

    陆裴荣欠起身子,借着微光在床的另一头看到一张有些发福的脸,十三四岁的模样。

    这张脸他很熟悉,但又有些遥远,中间隔了数十年的光景。

    这人是他的堂哥陆培青,他与陆培青从小一起长大,同床而眠多年,绝不可能认错。

    陆裴荣皱眉,不怪他觉得眼前的一切很熟悉,这个屋子是他曾经住了十余年的卧房,直到他参军之前,夜夜都睡在这张不大的木板床上。

    为何?

    为何他会再次出现在这个狭窄陈旧的房间?为何会看到十三四岁的陆培青?

    他的堂哥陆培青比他年长三岁,他已年过而立,陆培青又怎会是青葱少年的模样?

    莫不是回光返照?临死走马灯般回顾生平?

    陆裴荣尚未动作,陆培青醒了过来,睁眼发现陆裴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,不由得瑟缩一下,“阿荣你作甚?”

    “现在什么时间?”陆裴荣低头看着自己瘦小的双手,不答反问。

    陆培青略有不耐,“反正天还没亮,你管他什么时间?赶紧睡。”

    陆裴荣抬眼,幽幽看了陆培青一眼,“今年是哪一年?”

    陆培青呆了呆,胸中不耐竟一散而空,黑暗中看人都有些模糊,可陆裴荣的目光犹如实质,直直穿透如纱夜色,亮得不可思议。

    “今年,丰元元年,入冬的时候新皇帝刚登基,大赦天下,改年号丰元,这还是你跟我说的。”

    “丰元元年……”陆裴荣低声轻语,丰元元年,这一年丰元帝三十岁,才刚刚坐上那把龙椅,还需要左右拉拢人心稳固根基,还没有足够的底气斩杀功臣。

    而他,在这一年才将将十岁有余。

    陆培青见陆裴荣看着自己的双手出神,不禁问道:“你到底怎么了?有什么不对吗?”

    陆裴荣突然勾了勾唇角,道:“无事,不过是做了一个长梦罢了,睡吧。”

    是荒唐长梦也好,是怪力乱神也罢,权当福至心灵的预示,性命在身活于当下便是最好。

    陆培青隐隐觉得陆裴荣有些古怪,又说不出哪里古怪,只得默默躺下,千大万大睡觉最大。

    陆培青刚刚躺下,又听陆裴荣道:“堂哥,注意睡姿,不要裹走被子,也不要再压在我身上。”

    清清淡淡的语气,柔柔亮亮的童声,其中却夹杂着不可言说的威压,让人不自觉心生敬意。

    陆培青应下后心里疑惑,他大概没睡醒,脑子一片浆糊。

    陆裴荣望着屋顶出神,脑子里闪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,蔺清婉、林锦华、萧千赋、林柏云、丰元帝、陆培安、夏竹……一直到懵懂时年父母已经模糊的脸。

    这些人编织了他那如梦的一生,于他或恩或怨。

    细一想,于他有恩的人都没落得什么好下场,不是身陷囹圄就是未得善终。

    陆裴荣不禁惨笑,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,诚不欺我!

    他忠良谦恭换来的,不过是孤独一世一无所有横尸荒野。

    他对不起自己,也对不起所有于他有恩的人和为他烧香称颂的百姓。

    如今既然有这预示,那便探个究竟,有仇报仇有怨报怨,无愧天地无愧于心。

    不多时那头陆培青睡去,又传来均匀的呼吸声,仿若催眠。

    到底是小孩子的身体,陆裴荣思绪纷杂却顶不住困意袭来,再次睁开眼天色已经大亮,木门被砸得砰砰直响。

    一个粗犷男声在外响起,“什么时辰还睡?死不掉就还要吃饭吧!”

    陆培青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,拿起棉袄胡乱往身上套,“完了,阿荣怎么不叫我!”

    他爹陆敬元脾气极差喜怒无常,长得五大三粗,还会动手打人,全家人都战战兢兢,尽量避免陆敬元这个一家之主发脾气。

    往常陆裴荣起得最早,烧火煮着猪食水就会来叫他起床,他已经习惯了,总是睡得很安心,哪想到今天没等到陆裴荣叫他起床,而是等来了他爹暴躁的咒骂声。

    陆培青碎碎念着套上衣服,才看到陆裴荣慢慢悠悠掀开被子坐起来,顿时大惊失色,忙不迭抄起衣服给陆裴荣穿,“阿荣你完了!你是不是病了?我就说我爹火气怎么这么大……”

    担心陆裴荣的同时,陆培青心里其实稍有庆幸,陆裴荣也起晚了,他便不用独自承受他爹的怒火。

    他终究是陆敬元唯一的亲儿子,而陆裴荣寄人篱下。

    陆裴荣将打满补丁的旧棉袄仔细穿戴整齐,拉开矮小的木门,叫了陆敬元一声,“二叔早。”

    冷着脸的陆敬元一愣,今日陆裴荣好像有些反常,他这个侄子平日里只知道埋头干活,无论如何辱骂都默不作声,今天不止起晚了,还敢云淡风轻直视他问早。

    这份气度与从容,他只在县里陆家那个天之骄子的少爷身上见过。

    陆敬元愣了一瞬,依然没什么好脸色,再从容也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 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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